留君晚相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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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【青年文摘在线阅读】我现在还记得她刚被领养时的样子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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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也许是受到香港回归的感染，也许是经过世纪洪水以后心中有所触动，母亲在孤儿院领养了她，一个斯文、秀丽的小女孩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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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那一年是98年，我才8岁，她更小，我当时一点都不喜欢她，我的房间、玩具、甚至是写作业的铅笔都要跟她分享，总觉得她将我应该有的东西夺走了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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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后来发生了一件事，那是在学校的家长座谈会，几个男孩子发现她是孤儿，就嘲笑她，她哭着说自己的妈妈就坐在那儿，她指着的人就是我的母亲，男孩子们笑的更过分，我看不下去于是上前，跟他们说她是我妹妹，有个男孩子说你们姓氏都不一样，我说就是我妹妹，他们都被我的气势吓到了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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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那是我第一次承认她是我妹妹，长大以后她总拿这件事取笑我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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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们上一所小学，一所初中，她好像头脑特别好用，明明和我上的一样的学，却跳了一级，结果高中我们竟然进了同一个班级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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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长得越来越美了，班上有三个男孩子经常围着她转，回家以后我问她，她看上了其中哪一个？她总是笑着不说话。有一次我非要逼她说出来，她说都没看上。我说不可能，有一个长得很帅。她说长得帅的很多。我说有一个成绩非常好。她说是书呆子。我说最后一个帅和成绩好都占一点。她说那叫半吊子。我就瞪她，说她以后可定嫁不出去，她也不生气，低下头继续看书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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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以前我并没有注意到，她真的很喜欢看书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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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可能是因为家里有一个很大很宽敞的书房，她在没事的时候总习惯窝在书房里，我有时候也陪她在书房下一会儿棋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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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读书的样子有种宁静的美，古代人读书似乎会沾湿指头翻书，她没有那种习惯，她总是看的很专心，一页一页轻轻地翻过去，脸上偶尔会露出一点点柔和的笑容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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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阳光透过窗户映在她脸上时，那个情景就像她是沐浴在光中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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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有一天我突然想来个恶作剧，在她看的专心的时候，我拿着一个塑料的昆虫模型轻手轻脚走到她旁边，然后猛地丢到书本上，那天我发现她也能发出那种不输于恐怖电影里刺耳的尖叫声。后来每次别人当面夸她很淑女的时候，我一定会搬出这件事，她总是一脸通红不甘心地站在那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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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慢慢地过了高中3年，她的成绩还是那么好，高考结束，她的分比我高出很多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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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全家人每天不停地在查询全国院校各种专业的录取分数，那个时候我的分数比较尴尬，高不成低不就，在家里其他长辈合计后，临到报志愿前一天的晚上，我才决定读勉强考得上的建筑系的那些学科。她则不一样，她真的头脑很好，她的分数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，可偏偏她一直犹豫不决，直到填报完志愿才真相大白。我开玩笑说她是为了我才拖时间，她说没有，她竟然报的是医科专业，家里人都大吃一惊，这有悖于家里的传统观念，我也合不拢嘴，但仍站她这边帮她反驳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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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选择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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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高考后那个假期她过18岁生日，我花了一大笔积蓄给她买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机，希望她到远方的大学也快快乐乐的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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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进了不同的大学，我每半个学期都见不到她，直到每次寒暑假。一开始我们还经常通电话，不同地域的大学里，生活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，打电话频繁的时候，她的室友都打趣她是不是悄悄交了男朋友，我在电话这边都听到过几次，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拉远电话很慌张地去和她室友解释，我甚至能想象出她脸红尴尬的样子，但是后来我们聊得越来越少了，话题逐渐没有了新意，我们的专业又没有太多共通的地方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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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偶尔会短信推荐我一两本书，不过我从来不回复，因为我绝对不会花时间去看，她还是会不停发推荐，到大三的时候，我的短信收藏甚至存了一串推荐书目，她可真是……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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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大三的那个暑假，我和她都回了家，那个假期我特别开心，走路都脚步带风，她很纳闷，问我怎么了，我说现在不告诉她，要来个惊喜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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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假期最后半个月，我突然带回家一个漂亮的女孩，我向全家人介绍，说她是我大学交的女友，也住这个城市，我们同一个班。我偷偷看了看她，她在一边微笑地站着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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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女友从此以后经常来家里串门，因为手艺很不错，开始帮忙母亲下厨，家里人吃了都赞不绝口。她也边吃边赞，但是好像那段时间胃口都不好，每次只吃了一点就回房了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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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假期最后一周，我每天都带着女友和她一起出门玩，我们会从城市的最南边走遍城市到最北边，我们会一起去电影院看很烂的片然后热烈讨论里面的内容，大四开学以前那段时间过的非常疯狂，每天都像在享受最后的假日一样，好像这辈子除了这个假日就再也没有了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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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有一天玩的太累，女友和她都在的士上睡着了，我把女友送回她家以后回到的士，发现她正在睡梦中不停地流眼泪，我的手指滑过她的脸，这是梦到什么了？一遍又一遍擦掉她眼泪，可是她的泪水就像拧不紧的水龙头，怎么都不会停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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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开学以后，我和她再也没联系过，慢慢凑足了毕业需要的学分，时间静静地流淌着，在上专业课时偶尔我会开小差，也许我就这样从大四毕业，然后就业、结婚、升职、生活平静地过下去，她也一定会这样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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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但是老天总是爱在宁静的湖面投下石子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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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上学期才过了一半，我听闻噩耗，她昏倒在教室里，紧急住院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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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马上请了假，什么东西也没带，只用了2个小时就坐飞机到达她在的那座城市，当我赶到医院，她静静地睡在床上，表情柔和的像在打盹，她的脸瘦了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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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医院诊断结果是肺癌，全家人几近崩溃，但仍然强迫自己冷静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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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接下来的日子，我向学校请了长假，每天陪伴在她身边，她的身体并没有病到不能走路，我们陪着她每天逛街、看电影，她挽着我的手走在前面，家里人走在后面，如果不知道内情，光看那景象就像是天伦图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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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有一次她玩累了，我们坐在街边的椅子上，她靠在我身边，问我我的女朋友最近发展怎么样？我淡淡地说我们散了。她吃惊地看着我，捂住嘴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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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真的越来越瘦了，有时候她胸口很痛，蜷缩在被子里颤抖，我都紧紧握住她的手，她并不呻吟也不喊痛，等病情缓了就又会像平时一样带着柔和的表情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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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在那一年的秋天走的，并没有留太多话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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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希望能有个女孩子好好地待你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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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直到她走了以后两个月，我都不愿意让家人整理掉她的房间，我总感觉到她还活着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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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有几次因为毕业设计忙得很晚很累，我洗完澡迷迷糊糊经过她房间，敲门进去问她要不要用浴室，床上没有人，我猛然回过神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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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她走前嘱咐我把她的那些藏书都卖了，特地要求我把很多年前当成生日礼物送给她的手机也丢了，她竟然还留着那手机，都已经成古董了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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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当我终于下决心处理掉她的东西的时候，翻出她的藏书，我默默地清点着书籍的名字，突然发现这些名字都很熟悉，我打开自己的手机短信收藏，她每一本都推荐过我，我把书收到我自己的柜子里，决定一本一本读，不管花多久，总有一天会读完它们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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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翻出那台古董手机，虽然她说过不准我看，我还是决定看手机里存了些什么，我打开相册，看到很多以前我们在一起的合照，有几张照片我悄悄地在她头后面比了个兔子耳朵的手势，拍照时她根本没发现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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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打开录音机功能时，我吃了一惊，录音从4年前的那个晚上开始的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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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这手机是他在我18岁送我的生日礼物，今天我好开心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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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每本我看完的书我都会推荐给他，他可能不会看吧……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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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半个学年了，我们以前没有分开过那么久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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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好久没聊，不知道他怎么样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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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交了一个女朋友，她女友好漂亮啊，我该为他高兴才对，为什么我胸口有一股寒冷在往外冒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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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女朋友做的饭很好吃，明明我应该吃很多，然后努力称赞她啊，可是我怎么都吃不下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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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看着他抱着他女友上楼，我忍不住哭了，他一回的士我就想装睡，可是我怎么都停不下眼泪，这到底是怎么了，他在帮我擦眼泪，我装睡千万别被看出来，他的手指好温暖啊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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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医生说我的时间不多了，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病了，可惜不能亲眼看到一个好女孩陪伴在他身边了，他一定要好好地活着，不要再想起我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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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我关闭录音，把手机收好，她说希望能有个女孩子好好地待我，但是她不知道已经有一个女孩子好好地待我很久很久了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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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剩下最后一本特别旧的书，书本上残留被翻过很多次的痕迹，我静静地打开书的封面，书本第一页是泛黄的纸，什么都没有，只有一句诗歌：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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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留君晚相悟，恨逢未已时。98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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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这时，我的眼泪才汹涌而下。983

留君晚相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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